「鄭兄來了!李兄!展捕頭,三位過年好啊——」
秦述迎上去,鄭白石笑著道了一聲「過年好」,轉而看向了秦莞,「恭喜九姑娘了,九姑娘今日可算是名滿京城了,今日的京城,可是人人都在談論小醫仙啊!」
秦莞福了福身行禮,眼底卻有幾分不解,鄭白石便看著秦述道,「侯爺,適才我家的車夫問去哪裡,我只說侯府,並未說忠勇候府,我家車夫立刻便問,是不是那個小醫仙在的侯府,我問他如何知道,他說今日一早滿京城都在說忠勇候府出了一位小醫仙。」
秦述微訝一瞬,「竟然這般多人知道了?」
李牧雲便上前道,「昨夜,九姑娘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被皇上帶走去給太后娘娘治病,大家後來雖然都出宮了,可每個人都掛心著此事,昨天九姑娘離宮之後,各家各戶也都收到了消息,今日是初一,一大早便有送年禮的,互相一走動,自然滿京城便知道了,便是有不確定的,袁公公送賞賜的陣仗可不小,到了這會兒,只怕知道的人更多。」
秦述看了秦莞一眼,卻見秦莞儀態端柔的站著,唇角微彎,卻仍然不見得色。
這樣的盛名,這樣的賞賜,若是放在他自己身上只怕都要忍不住意氣風發,可秦莞卻沉得住氣,還硬是不露分毫。
秦莞心中忍不住誇讚著秦莞,一雙眸子卻是生出明光來,李牧雲說的那些掛心此事的人,只怕多半是想等著侯府出醜,卻沒想到,秦莞這麼一個小姑娘竟然是將宮內的御醫都比了下去,「原來如此,莞丫頭畢竟年紀小,只怕大家還是心中存疑的。」
鄭白石笑意更濃,「再如何質疑,今日一切都明了了,所以我才說要恭喜九姑娘。」
秦莞垂眸,「只是救了一人而已,不算什麼的。」
鄭白石和李牧雲對視一眼,二人眼底都有幾分嘆然,鄭白石便揮了揮手,命身後的侍從送上年禮來,「我這一大早就過來打擾,若是兩手空空卻是失了禮數。」
這邊廂,李牧雲也命侍從拿出了準備的禮盒來,胡氏見狀忙命人收下,又要請三人往前院用茶,鄭白石卻笑道,「夫人不必忙碌,我和李大人不是來做客的,我們去侯爺的書房坐坐便可。」說著看向秦莞,「事關早前的案子,還請九姑娘也同來。」
秦莞鬆快的神色頓時微凝,「兇手不是抓到了嗎?」
鄭白石點點頭,「是抓到了,這件案子多虧了九姑娘幫忙,我們今日來是將其中細節告知九姑娘和侯爺,也好讓你們安心。」
秦莞點點頭,她的確想知道這案子細節。
胡氏便道,「莞兒去吧,這些我讓人搬到你的院子里去便可。讓茯苓幾個給你規制,待會兒你要入宮,大伯母先讓茯苓給你準備準備。」
秦莞「嗯」一聲,「謝謝大伯母。」
這般一說,秦述抬手一請,「既然如此,你們這邊請。」
鄭白石點頭,帶著展揚和李牧雲朝著秦述的書房而去,秦莞也跟在了秦述之後,秦琰見狀,也跟了上來,秦鄴在原地站了片刻,喊了一聲「大哥」也走了過來。
秦琰在族中雖然排行第三,可在侯府卻是老大,秦鄴一喊,秦琰便腳步放慢了兩分,秦鄴跟上來,抬了抬下頜示意前面,「九妹妹是行醫之人,她如何幫了鄭大人?」
秦琰對著這個兄弟倒是頗有長兄風範,當下不隱瞞道,「九妹妹的醫術,除了能給人治病之外,還會幫著看屍體之上的傷痕。」
秦鄴微訝一瞬,「意思是……九妹妹還會仵作之道?」
「可以這麼說。」秦琰點頭。
秦鄴若有所思一瞬,笑意朗然,「九妹妹可真是厲害。」
秦琰眼底也帶著幾分激賞之意,「九妹妹非凡俗之輩。」
沒多時便到了書房門口,秦鄴有些好奇秦莞如何幫著鄭白石破案,便也跟著走了進去,鄭白石几人對侯府兩位公子都很是熟悉,自也不介意,落座之後鄭白石便看了看展揚。
展揚上前一步道,「那日九小姐給我們指了藥房這一條線索,然後我們立刻就派人去搜查了城南所有的藥鋪,城南大大小小的藥鋪有幾十家,賣九姑娘說的藥膏的藥鋪卻只有五家大鋪子,我們又問掌柜的最近一個多月去買葯超過兩次以上的人都是誰,由此得了一份名單,這其中有男有女,女子自然排出在外,剩下的便只有十來個男子了,這其中有五個人住在臨安城外,只有九個人的家就在城中,我們按照這些人的住地找了過去……」
「根據案發的時日,我們問了那三天晚上這九個人的去處,有無人證,一番問下來,有三個人交代了去處卻無人證,這三人一個是一家酒樓的幫廚,那陣子經常留在酒樓里幫忙到很晚,索性就不回家住了,還有一個是裁縫店的師傅,為了看店便留在了裁縫店裡,還有一個人則是個書生,因要參加來年的文試,最近都獨住在新屋之中念書,這三處都在城南,且家中都有樓梯或是台階等地勢,可最終經過審問,我們找到了兇手。」
等展揚說完,秦莞挑眉,「是裁縫店的師傅?」
這一問,李牧雲和鄭白石皆是面色一變,便是展揚都將眉頭高高的挑了起來!
「九姑娘怎麼知道!」
展揚驚訝的一問,秦莞抿了抿唇道,「尋常兇手害人之後,總會想法子抹去所有痕迹,一般也不會將死者的東西帶走,一是不吉,二若是被人發現也增加了暴露的可能,可這三起命案,兇手卻都將死者的小衣帶了走,由此可見,兇手對女子的小衣有病態的執著。」
頓了頓,秦莞又道,「展捕頭說的這三人之中,只有裁縫師傅有機會接觸到女子衣物,不僅如此,依照三位死者當時的情況,雖然小衣不見了,可被找到的時候衣衫卻還算齊整,足見兇手對女子衣物了解頗多。」說著秦莞眉頭微皺,「我記得三位死者都已定親備嫁了,難道……她們都找兇手做過衣裳?」
鄭白石又和李牧雲對視了一眼,展揚看了秦莞一瞬,點了點頭。
「九姑娘說對了,兇手是城南趙家綢緞鋪的師傅,剛到趙家鋪子兩年不到,三位死者的嫁衣和出嫁要買的東西都是在趙家綢緞鋪定的,事發的那夜,第一位死者和第二位死者,都是在外出之後,忽然想起來自己定做的衣裙,所以饒了一條街打算去問一問,當時時間不早了,趙家鋪子周圍的店鋪都關了,只有兇手在看店,兇手見死者獨自前來,便起了害人之心,先是拉家常似說了些話,知道幾人都沒和家裡人說,臨時起意過來,便下了手。」
「先是將人掐死,然後藏在了二樓放衣料的閣樓,然後等夜深人靜街上沒什麼人的時候方才帶著死者出門,第三個死者當日也是早早就去綢緞鋪子想看看定做的裙裳,兇手見死者獨自前來,便同她約好要等日落時分才能看,後來死者果然如時赴約,於是兇手照著此前的步驟想要殺死死者,結果這第三位姑娘比前面兩位要身強力壯的多,竟然差點掙扎走掉,便是在掙扎的過程里,他手上的凍瘡膏留在了死者的指甲里。」
秦莞鎮定的聽著展揚的話,心中卻有些發寒,這幾個姑娘都即將出嫁,懷著期盼的心思才會著急的去問裙裳是否做好,卻沒想到落入了歹人之手。
展揚交代了案子經過,秦述幾人都一時沒說話,片刻後,秦述才道,「兇手可都招供了?」
展揚忙點頭,「招了,我們在那綢緞鋪里,他歇息的地方找到了那幾件小衣,他說他自學裁衣開始,只要做女子的衣裙便會生出邪念,後來造了惡事。」
屋子裡只秦莞一個女子,展揚點到即止不再多言,可意思卻是分明。
大周男女大防雖然不嚴,可民風到底不算開化,女兒家的手帕都算私密之物,就更別說是小衣了,富貴人家有自己的丫頭和綉娘,貼身之物皆是身邊人來做,可尋常人家卻有定做採買由內而外一整套之時,而尋常衣庄綉樓里的綉娘都是女的,可裁縫師傅卻多有男子,這些做衣裙的男子,大都知曉女子身段,而若兇手這般,因女子衣物便生惡念的卻是少數中的少數,秦莞想到心中便覺惡寒,幸而人已經被抓到。
思及此,秦莞忙又問道,「對了,那個姦細呢?可查出來是受誰人指使?」
鄭白石搖了搖頭,「未曾,他倒是全都交代了,我們還請了京城中最好的畫師幫忙畫像,可最終畫出來卻也是一張不怎麼起眼的生臉,沒查出什麼來。」
秦莞點點頭不再多問,這案子既然了了,那便也了了她一樁心事。
李牧雲看著秦莞道,「九姑娘不僅會用醫術幫忙驗屍,在這推案一道上也比旁人要才思敏捷的多,九姑娘可是了解過刑獄一道?」
秦莞看著李牧雲清俊的面孔心中寒涼更甚,「秦莞日常喜愛看書,的確看過一些刑獄之上的文章,卻不敢說了解。」
李牧雲便看著秦述道,「九姑娘如此天資,若是男子可真是前途無量。」
秦述笑道,「就因是女兒家我和她大伯母才格外疼愛,我家裡這兩個便足夠了,多幾個男丁做什麼,她大伯母就喜歡女兒家呢。」
「這倒是這倒是。」李牧雲笑著附和。
秦莞並不願在此久留,見狀便起身道,「若是無事,秦莞便先告退了,稍後還要入宮去看太后娘娘……」
「好好好,其實今日來,我還要跟九姑娘道謝。」
鄭白石笑呵呵的,秦莞忙道「不敢」,秦述便道,「鄭兄客氣了。」說著又看著秦莞道,「莞兒那你先回去吧,準備準備,待會兒讓你三哥送你到宮門口。」
秦莞點頭,行了一禮方才轉身出去。
秦莞一走,秦琰和秦鄴便都從後面跟了出來。
秦琰道,「九妹妹,時間還早,你且回去準備,差不多了我去尋你。」
秦鄴誇道,「九妹妹真是名不虛傳。」
秦莞先對秦琰點點頭,又聽秦鄴這話有些深意,再想到今晨秦鄴說秦述去信說了她們姐妹三人的事方才覺的無礙,「哪有什麼名不虛傳,只是幫了一點小忙而已。」
秦莞說完,又道,「兩位哥哥不必送了,我自己回去便可。」
眼下是白日,秦琰二人想必有事要忙,秦莞又不是不認路。
聞言秦琰二人便駐足,秦莞方才自己往松風院去。
剛走到松風院門口,便見今日她這院子里站著不少人,秦湘和秦霜竟然都在,胡氏和秦朝羽也在,還有府中好幾個侍婢嬤嬤,正在給她搬東西。
見秦莞回來,胡氏上前拉住她的手道,「專門辟了一間耳房來給你放這些東西。」
秦莞忙道謝,這麼久也搬得差不多了,見秦莞回來,胡氏便和秦朝羽一同離開了松風院,胡氏一走,秦霜終於忍不住上前道,「天啊秦莞,光那一盒東珠得值多少錢啊?真不愧是皇上和皇后娘娘,真是太大方了,還有那位素貴妃,送的全都是靈藥啊!」
秦莞彎唇,還沒說話,秦湘已面露輕蔑道,「在錦州的時候,誰能想到九妹妹會有今日呢?真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,聽說入宮能見到很過達官貴人呢,哦,妹妹還見到了皇上,憑妹妹這樣的姿容,想要什麼得不到呢?」
第一句也就罷了,後面這些話卻是難聽的狠了,話音一落,院子里的侍婢們都是面色微變,茯苓眉頭一皺就想駁斥,秦霜這邊也皺了眉,然而秦莞卻當先開了口,「五姐這一點說的很對,世事的確難料,五姐後來所為,我們也沒有想到。」
秦湘聽這話面色一白,雙眸一瞪就要再說,秦莞卻繼續道,「世事雖然難料,卻是事在人為,我有今日這些,不是靠著不知天高地厚和尖酸刻薄得來的。」
從前任秦湘如何言語冒犯,秦莞從不回應,今朝秦莞來了脾氣,秦湘卻不知如何回嘴,她雙眸瞪的老大的看著秦莞,雙唇緊緊的抿成了一條線,半晌,狠狠的跺了跺腳轉身朝院外走去,「走——」
晚荷和秀梔神色惶恐的對秦莞福了福身,連忙跟在了秦湘身後。
見這幾人離開,秦霜開心的拍了拍手,「嗨呀你終於不做悶葫蘆了呀!她這人可真是欺軟怕硬,你真要和她說起來,她卻又不敢說了。」
秦莞看著秦湘走遠,搖了搖頭轉身往屋內走去,秦湘若有點自知之明,就應該知道那件事秦莞和秦霜都知道,她便應該收斂著性子同大家好好相處,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別人,秦莞好性兒,卻不是沒脾氣的人,她可不會為了姐妹之情次次讓著她,從前為著她的自尊心不提那件事,可她卻似乎不稀罕別人維護她的自尊心。
雪雖然停了,可外面卻還是冷的很,秦莞帶著秦霜進了屋子,茯苓和白櫻拉著秦莞去看那些賞賜,茯苓道,「小姐,有這些東西,咱們以後不會流落街頭了。」
秦霜一聽這話又是好笑又覺得有幾分心酸,「傻丫頭,眼下咱們都到了侯府,怎麼還會流落街頭呢……不會的不會的……」
茯苓不好意思的笑笑,「嘿嘿,讓六小姐見笑了,奴婢總是不安心的很。」
秦莞也失笑搖頭,又打開了一個箱子,裡面的盒子一打開,正是皇后上次的那些釵環等物,秦莞便看著秦莞道,「你看看喜歡什麼便拿什麼……」
秦霜本來有幾分心動,可想到茯苓剛才那話,她便想起了從前秦莞在錦州過的苦日子,且那苦日子還有她的那一份,這般一想,便有些心虛,忙擺手,「不要不要的,剛才大伯母還說了,說賞賜的這些東西,是皇恩,便是穿戴也只有在重要場合才可穿戴,更別說送人了,我不要我不要……」
秦莞挑眉,轉而一看,從裡面拿出了一支點翠纏絲金步搖來,那步搖做成了羽毛狀,每一片羽毛上面皆鑲嵌著綠寶石,可謂是盒子里十二件之中最為華麗的了。
「你知道我不愛戴首飾的,更別說這麼扎眼的,拿著。」
秦莞將步搖賽到了秦霜的手中,秦霜眼角便有些濕潤,秦莞看的好笑,「拿著吧,好看而已,也不算多麼值錢,還有東珠之類的,你若喜歡自己拿吧。」
秦霜拿著那步搖哼哼了一聲,又低聲道,「我只是……只是想起來以前……那時候我真是太壞了,對……對你不住……」
秦霜雖便好了許多,可卻還不曾為往日的事和秦莞道歉,秦莞乍聽這話也生出幾分感嘆之心,她到底不是九小姐,若九小姐知道秦霜這般,怕還是動容的。
秦莞便應了兩句秦霜的話,清點了一番賞賜之後便同秦霜到了暖閣說話,秦霜自然問著宮宴諸事,秦莞便問什麼答什麼,兩姐妹說了大半個時辰,見不早了,秦莞便更衣挽發準備出門,今日入宮,她自然將自己的針囊戴著,又點了茯苓跟著她。
茯苓哪裡想到她也能入宮了,立時歡喜至極,也換了一件新衣裳來,又等了片刻,果然秦琰來了松風院,見她們已經收拾整齊,一行人直接出了門。
此番是秦莞第一次自己入宮,秦琰少不得路上多做交代,茯苓平日里雖然有些粗枝大葉,可這會兒卻機靈的將秦琰所言全都記了下來,順著主道慢行了兩刻鐘,便到了正華門之前,下了馬車,秦莞和秦琰告別,而後對著禁衛軍亮出了自己的腰牌。
秦琰站在城門外,留了兩個侍奴等著,自己則先返回了侯府。
一入正華門,秦莞便看到壽康宮的陳嬤嬤等在宮門口,一見秦莞便迎了上來。
「老奴給九姑娘請安——」
秦莞側著避開了陳嬤嬤的禮,「怎是嬤嬤親自來迎?」
陳嬤嬤笑著道,「您是太后娘娘的救命恩人,老奴該當親自來迎,袁公公說您會早一些入宮,奴婢一刻鐘之前來此等著的,幸好沒耽誤。」
陳嬤嬤言語客氣恭敬,眼底笑意真切,秦莞知道她心存感激。
「九姑娘,您請這邊來,咱們得走著過去。」
秦莞非宮中主子,自然只有走的,而昨夜一場大雪讓整座皇城都披上了一層銀裝,今日大部分的雪還未被掃盡,看起來頗為森宏悅目。
秦莞跟著陳嬤嬤,茯苓眼觀鼻鼻觀心的跟在秦莞身後,十分乖順。
陳嬤嬤便道,「九姑娘的侍奴也這般乖巧呢。」
秦莞看一眼茯苓,「她在家裡也是個吵鬧的,到了宮中不敢放肆而已。」說著又道,「我和她都不知宮中規矩,若有不當之處,還請嬤嬤提點。」
陳嬤嬤本就感激秦莞,見秦莞沒那些貴女的架子,心中更是喜歡她,當下便點頭,「不敢當不敢當,姑娘放心,奴婢會照看姑娘的。」說著眼風一垂道,「太后娘娘卯時喝了葯,這會兒還在睡著,等姑娘到了壽康宮,或許也就醒了,太后娘娘早間醒來的時候精神已經不錯,還喝了半碗稀粥,姑娘這一點請放心。」
秦莞頷首,陳嬤嬤又道,「今日一早,皇上和皇后娘娘便先後到了壽康宮,奴婢出來的時候,貴妃娘娘也到了,還有太子殿下和成王殿下,這會兒都在太后娘娘處。」
這便是提點了,秦莞心中有數,點頭應「好」。
陳嬤嬤打量著秦莞,只見今日的秦莞從內而外皆是素色衣衫,和昨日相比,貴胄之色少了兩分,卻仍然是氣質清華端方,陳嬤嬤便道,「姑娘生的這般品貌,想來從前在家中定然教養極好吧?不知是請的哪位嬤嬤教的?」
秦莞聞言只能苦笑,不管是她自己還是九小姐,可真不算教養極好。
「嬤嬤見笑了,我在家中無人教導的,更別說請嬤嬤來教了。」
陳嬤嬤不知秦莞身世,一訝,「那怎麼……」
秦莞嘆了口氣,只好道,「家中無事,喜歡看書,許是因此比旁人安靜了些。」
陳嬤嬤搖頭,「可不只是安靜。」這般說著,卻是心中微微訝異並未多問,又轉而道,「從前怎麼不見九姑娘入宮呢?」
陳嬤嬤在宮中多年,宮內的主子,京城中的權貴,皆了解甚深,那些常入宮的小姑娘她更是知道,卻是從來沒見過秦莞。
秦莞自然照實說,「我父親和母親去的早,小時候也算在京城長大,可幾年之前去了三叔那裡,三叔在錦州,我回來京城不過是十多日的事,所以不曾入宮。」
陳嬤嬤又是一驚,更沒想到秦莞身世如此,當下便不再問這些,只一邊走一邊同秦莞介紹了宮中各處,連同各處主子也提了提,秦莞靜靜聽著,等到壽康宮,便是一刻半鐘的時辰之後了,剛走到宮門口,便有侍婢迎了上來。
「嬤嬤,太后娘娘醒了,已經喝下藥了!」
陳嬤嬤聽著一喜,忙看向秦莞,秦莞揚唇,「太后娘娘這一關過了。」
「都是姑娘的功勞——」
陳嬤嬤說著,又引著秦莞往裡面走,今日,秦莞方才能看清著壽康宮的布局,做為太后的寢宮,壽康宮顯然闊達而貴胄,而這麼早,所有中庭石板路上的雪都已經除盡,陳嬤嬤帶著秦莞徑直往正殿去,還沒走到門口,秦莞就看到了守在門口的袁慶。
「皇上,娘娘,九姑娘到了——」
秦莞回眸看了茯苓一眼,二人跟著陳嬤嬤入了殿門,一瞬間,十多道目光便落在了秦莞的身上,秦莞跪地行禮,外加謝恩。
「免禮。」燕淮語聲溫和,「朕早就等著你了。」
秦莞這才和茯苓起身,目光一抬,只見這屋子裡主位上坐著帝後,左手邊位子上坐著太子和成王,而右邊則是貴妃和另外一位妃嬪,眾人都換了常服,饒是如此,秦莞依然覺得屋子裡珠光寶氣,天家威勢森然。
「民女讓皇上和娘娘久等了,請皇上恕罪。」
燕淮笑起來,「不是你的錯,是朕太著急了,太后就在後殿,先進去為太后看病?」
秦莞頷首,「是——」
話音落下,一個小宮女拉著茯苓留在外面,自是只讓秦莞入內室的。
秦莞跟著帝後入內,後面還跟著一眾人等,一入內室,便看到太后娘娘靠著個大引枕正在喝粥,見來了人,太后有些迷怔的抬眸看過來。
「涵兒來了?你哥哥呢……」
皇帝名淮,而這個「涵」卻是恭親王的名諱。
這話一出,屋裡人皆是眉眼一垂只當做沒聽見,陳嬤嬤笑著道,「娘娘,這就是皇上啊。」
太后看著燕淮走近,「哦,那涵兒呢?」
燕淮坐在床邊,溫聲道,「皇弟在溫書呢,母后待會兒就能見到他了。」
太后神色迷濛的點點頭,擺擺手不吃粥了。
秦莞不敢貿然上前,卻是打量了太后一瞬,太后和太長公主的年紀相當,卻已是滿頭華髮,因是久病,身體枯瘦,面上褶皺滿布,雙頰更是凹陷了進去,比如昨日,她顯然更有生氣了兩分,可一雙眸子卻還是渾濁的緊,整個人好似神遊天外一般。
看臉型,太后年輕之時定然也是個美人,只是到底敵不過歲月摧殘,如今也不過是個久病無治的尋常老人,思及此,秦莞心中便多了兩分柔意。
「綺兒?綺兒回來了?」
忽然,太長公主轉眸看向了秦莞,或許秦莞對於太長公主而言最為陌生,她反倒是最容易注意到秦莞,然而秦莞卻不知這一聲綺兒是誰。
陳嬤嬤便趴在太后耳邊道,「娘娘,這位是給你治病的秦家九小姐,不是六公主。」
太后仍然是一臉怔忪的看著秦莞,燕淮便道,「綺兒是朕的六妹妹,早些年已病逝了,太后是思女心切。」
秦莞頓時瞭然,燕淮見太后根本認不清人,便直接道,「你來給太后看看。」?
秦莞忙上前去問脈,指尖落在太后手腕的時候,太后還在認真的端詳秦莞,一邊語聲嘶啞道,「綺兒越來越好看了,越來越像容妃了,可惜容妃去的早。」
這位容妃,只怕是六公主的生母,秦莞只當做沒聽見,專心問脈。
很快,秦莞心中得了數,她收手,後退一步,「皇上,太后娘娘的兇險已過,如今只需按照風症下藥便是。」說著秦莞又看了一眼太后的面容,「除了風症,太后娘娘的耳朵許也有疾症在內,可要民女給太后娘娘看看?」
這話一出,燕淮立刻點頭,「那是自然!母后的耳朵的確在這兩年越來越不好使,可讓太醫看了,太醫卻未查出什麼,直說是陰虛勞損所致,你看出了疾症,可有法子治?」
秦莞只道,「民女會竭盡全力。」
說著看著陳嬤嬤,「請太后娘娘躺下。」
陳嬤嬤如今已十分信任秦莞,見狀忙扶著太后躺了下去,燕淮和陳嬤嬤讓開,只在旁看著秦莞,秦莞便從袖中掏出了針囊,又拔出了一根長針,傾身,欲要以銀針刺入太后娘娘的耳後穴道,陳嬤嬤下意識的攥著手,燕淮也有幾分緊張。
這法子看起來十分兇險,燕淮幾乎是眼睜睜的看著秦莞將銀針刺入了太后娘娘的肌膚之內,本以為極疼,可太后卻安靜躺著沒有半分反應,如此,燕淮才鬆了口氣。
秦莞謹慎的查看了太后的兩隻耳朵,而後才轉身問陳嬤嬤道,「嬤嬤,太后娘娘是否覺得腰背脊椎之處時常苦痛?是否還有耳鳴焦枯之症?」
陳嬤嬤聞言忙點頭,「是,太后娘娘不可久坐,有時候分明無人說話,太后娘娘卻以為有人說話,問起來只說她耳朵裡面有響聲。」
秦莞點點頭,面露幾分瞭然之色,「民女知道了,眼下太后娘娘風症為緊要,這耳病可慢慢醫治,等風症好的差不多之後才用重葯也可。」
陳嬤嬤一個勁的點頭,卻又想到什麼似的道,「九姑娘,太后娘娘身子弱,如此用藥……」
太后年事已高,本就是多病之身,卻因身體太弱讓御醫們不敢隨便用藥,因而御醫們醫治太后之時總是選擇最穩妥保守之法,秦莞知道陳嬤嬤在想什麼,安撫道,「嬤嬤放心,我心中有數的,這也是我要說的,稍後我要開一個給老人家食療的方子,主要給太后娘娘補身之用,用藥我亦會拿捏輕重。」
陳嬤嬤舒了口氣,「好,多虧九姑娘了。」
秦莞轉而看著燕淮,「皇上,可現在開方嗎?民女記得和太醫在宮中,可要和他……」
太后既然有御醫專門診治,秦莞亦知宮中對專治的看重,便無爭奪醫治太后之權的心思,然而等她問完,燕淮卻道,「這件事也是朕今日要同你說的,和太醫從前給太后問診,無功也無過,這一次你救了太后,朕倒是覺得你的用藥對太后更有效一些,且早前你也給太長公主治過差不多的病,所以朕想,以後太后的身子交給你調理,你可願意?」
燕淮說了這話,秦莞自然不敢說不願,「民女自然願意。」
燕淮揚唇,「好,你並非醫女也非御醫,此番救了太后是首功,稍後若將太后的身體調理的更好,能讓太后識人,那便又是一功,到時候朕會有重賞!」
「多謝皇上,秦莞自會盡全力!」
燕淮點點頭,「給你的腰牌便是你每日進宮之用,從今日開始,你看看你每幾日入宮一次為好,和陳嬤嬤商量便是。」
秦莞應是,便同陳嬤嬤道,「嬤嬤,紙筆在何處?我寫方子與你。」
陳嬤嬤聞言,引著秦莞往這內室一道月洞門之隔的書案旁走去,到了這邊,距離燕淮等人便遠了幾分,陳嬤嬤便低聲道,「從前太后也喜歡寫字畫畫的,可後來得病了,就越發不能行了。」說著取下狼毫鋪開白宣,蘸了墨汁給秦莞。
秦莞一邊寫一邊道,「嬤嬤放心,太后娘娘未至燈枯之時,會好轉的。」
陳嬤嬤眼眶一紅,「多虧九姑娘,多虧九姑娘了。」
很快,兩張方子全部寫好,秦莞全都交給陳嬤嬤,「一張食療,一張用藥,煎藥的法子也寫在上面了,從今日起,我先每日入宮為太后娘娘請脈,等好轉一些了,再三兩日入宮一次,嬤嬤覺得如何?」
陳嬤嬤自然滿口應下,而後又走到燕淮這邊一一稟告,燕淮很是滿意,忙吩咐人去拿葯煎藥,剛吩咐完,太后卻抓著燕淮的手道,「凜兒呢?怎不見凜兒?」
燕凜,乃是睿親王的名諱,秦莞眉眼一垂,只聽燕淮笑著道,「母后又忘記了,皇弟在朔西鎮守邊關呢……」
太后卻搖頭,「昨……昨日我才見過凜兒。」
燕淮失笑,「您昨日見過的是燕遲,是皇弟的兒子。」
話音還未落定,袁慶忽然從外走了進來,笑道,「皇上,皇后娘娘,遲殿下和離殿下入宮來給太后拜年請安了。」
屋子裡眾人神色微變,燕淮朗笑道,「快讓他們進來,正說到他們呢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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